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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澄] 不纪年 十二

十二

 

“我爹说了,清明出生的小孩,身后有百鬼抬棺,是克人命的!”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来上学馆?”

“他是金家的人啊。”

“金家又怎么样?太碜人了!”

“听说他爹娘都没了,会不会就是……?”

木门被用力推开,三个年纪相仿的男孩正围坐一起,回过头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们身前的矮桌上摆着一张浆白的宣纸,纸上一口墨棺,墨迹未干。

 

金凌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他此刻身处一个火光晦暗的石洞,身旁的一男一女是帮助他出城,并且一路陪伴了八天之久的石氏夫妇。

年轻的妇人发觉他醒了,侧过身向他靠近,低声问:“做噩梦了?”

金凌摇摇头,拢紧身上的毯子。

靠着对面石壁的男子站起来,向篝火添了几道柴,说道:“再睡一会,现在还不是出去的时候。”

石氏拍了拍金凌肩膀,示意他枕着自己。

这次金凌没有拒绝。

山洞里上升的温度,还有石氏的体温让金凌感觉暖和起来。石氏低声哼着他没听过的小调,揽住他的手轻轻拍着,他的鼻尖闻到一股很淡的衣料熏香。从记事以来,他就没见过父母,除了小叔叔和舅舅,从来没有人对自己如此亲近。

那天在学馆打架,长着狐狸眼的大总管把自己领回家,小叔叔在知道原委后,脸色便不太好看了。他曾经问过,为什么每年生辰都要摆正儿八经的生日宴,小叔叔说是为了平安,舅舅则摆了张臭脸撵自己去玩。

其实,还是有原因的吧。

百鬼抬棺……还有爹娘……

他看着自己的影子,想问的终究没有问出口。

当禁足结束,返回学馆,那三个孩子再没出现。先生说他们去了别的城邑,其他孩子则对他躲躲闪闪。直到有一天他的桌上被摆了一张浓墨涂画的白色宣纸,纸上抬棺的小鬼栩栩如生。

“所以,这就是你拒绝上学馆的原因?”

他一言不发,低头看着脚尖。金光瑶的影子遮住了他的。

“阿凌,孰知好斗必伤,好勇必亡,百行之本,忍之为上。”

“你呢,注定成为一家之主,统御金氏七部及外姓九部之众,若要成为人上之人,必须忍得非常之忍。”

他抬起头,刺眼的阳光从金光瑶身后洒来,他眯了眯眼。

——小叔叔,我是个不祥的人吗?

金光瑶一怔,继而微笑。

 

——当然不是。

 

金凌睁着眼睛,出神的看着火堆中跳动的火苗。

父亲的剑,并没有重新赋灵。那颗鸡蛋大小的黑曜石精本该被熔铸形成剑灵,现在它被装在有机关的剑格上。据说它本是石家的传家之物,遭贼人盗取多年寻找未果。他将信将疑,于是,作为铸剑师的石氏夫妇利用石精给他展现了从未谋面的——微笑的母亲和傻笑的父亲。

如果石精能回到生养之地恢复灵力,定能回溯过去。石氏夫妇如此认为,他亦愿意如此相信。

十一岁的男孩抬起眼睛,视线越过篝火看向对面男子身旁放的剑袋。如果没有人打算告诉他真相,那就让自己去把它找出来。

 

下沛。矿区西侧。

地下河洞的入口是一处宽二十余丈的水潭,无论旱季雨季,潭水一直清澈沁凉,此时潭水荡着微小的涟漪,一抹血色漂在碧绿的水面。

两名金氏弟子站在岸边戒备着,一手捏符,佩剑均已出鞘,还有一名弟子给坐在地上的伤者在右膝上扎上一道鹿筋,膝盖以下的肤色斑驳青黑。处理伤口的弟子皱着眉道:“这样恐怕不行,不到两刻钟,毒已漫过小腿。”

伤者扭头看躺在一旁的同伴,黝黑的水靠自腰部以下被撕裂,露出不断抽搐的肌理,身下的草地已染红一片,眼看是活不成了。

他神色一暗,道:“没了腿,我便和废人一般,还不如……”

说话间,听得数道裂风由远及近,四人惊起抬头。不等他们看清,一道裂风速度不减,带着凛冽的剑意直面而来,剑锋嗡鸣中,一人一剑率先着陆,激起一地砂石。在场四人有如巨石当胸,呼吸顿时艰难起来。

灰烟中一道人影几步迈来,一身标志性的紫色猎装,眉目五官长得挺好,偏生一脸刻薄。他身后一丈开外,地陷一尺,方圆两丈草木皆毁,地陷的中央斜插着一柄剑,半身入土,剑身呈现一种半透明的青紫,剑柄以鬼眼、蛇鳞、羽翅的图案雕铸而成。从伤者的角度来看,有如腾蛇咬剑。

受伤的渊客纵然不认识来人,但是听闻过此剑。此刻便知来人定是莲花坞的主人,江氏的现任当家。

江澄扫了一眼环境,躺在地上的伤者只有出气的份,但渗出的血沿着身下草叶流进潭中,水面散不掉的血色让他眉目一沉,盯着在场的金氏弟子问道。“为何不止血?”

处理伤口的弟子顶着那股令他不寒而栗的剑意抬起头,他想说药用了,无效。发出的却是气音。

江澄挑眉,正待发作,蓝曦臣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江宗主,你的剑气他们受不住。”

江澄回过头。蓝曦臣白袍飘舞,御剑缓降,如鸿雁之羽,轻风拂过。待他收剑踏上前,江澄侧身抽出剑鞘一挥,三毒还鞘。

 

——探洞处有变故,速支援。

报信的弟子给驻地带回这个消息时,并不清楚探洞里的情形。只知道下洞的渊客有三,只回来两人,均负伤。

江澄问了方位,二话不说甩出剑直扑河洞入口,俩名江氏弟子习惯了自家宗主的作风,上马车取了两包物件,也御剑而去。蓝曦臣恐江澄急躁误事,少见的颦起眉,他转头交待金氏领队切莫抽空所有人手,也追着江澄走了。

因此当江蓝二人到了洞口,尾随而来的只有江氏的两名弟子。

此时,水面依旧平静。

江澄让一名弟子在水潭岸边布下结界需要的引线和符牌,另一名则在检查两名渊客的伤势。据伤了腿的渊客所言,他们看到了布绸一般的触手,一人被卷下深水,一人被缠了腰腿,挣扎时连水靠和皮肤都被撕脱。很显然,下半身皮肤缺失的人没有中毒,没有被触手捉住的人却因为裸露的脚趾被灼而染毒。

看着两名渊客身上的伤,蓝曦臣和江澄心里大概有了定数。

他们给缺了整块皮肤的人缠上布条,减缓出血,但那人已因疼痛及失血陷入昏迷。右腿受伤的渊客看到江氏弟子中的一个在他大腿根部重新扎上两条鹿筋,他突然挣扎着拔高了声音:“你这是要干什么?”

那名江氏弟子抬头瞅了他一眼,侧脸看向自己家主。

江澄居高临下,看了一样那条腿上已经蔓延过膝盖的晦暗,开口道:“要命,还是要腿?”

受伤的渊客用力摇着头:“没了腿活计就做不成了!我可还怎么活?”

江澄身上灵力暴涨。“留下腿,你剩下的时间不足以把水下河道画出来。”

渊客被灵压一堵,眼圈发红,拼着一口气嘶声道:“你卸我一腿,我即便活着也不会把河道画给你!”

江澄与他对视数息,突然冷笑道:“如你所愿,留你全尸。”

说着,江澄示意自己的弟子起开,又指使金氏弟子道:“你们三人,和小九、十七一起钉个四角结界。布好就走。”

渊客一愣。“你们不下河道找人?”

江澄径直走开。一直缄默的蓝曦臣接过话。“没必要。我们要找只是个孩子,并非里边的水兽。”

这三名渊客严格上来说属于修者,修为到炼气期二至三层就不再长进,虽然修行无果,但三层炼气足够他们强健体魄,并习得基础辟水诀。河道深水处的水兽若是如蓝曦臣所料,恐怕连筑基期修士也不能轻易应付,这些人进不去的地方,带着一个孩子更不可能过得去。

受伤的渊客突然想明白了这点,一脸惨白的喃喃道:“那我们岂不是枉死……”

蓝曦臣垂下眼。“并非如此。至少,你们发现了它。”

“宗主!”

被唤作小九的江氏弟子叫了一声,停下手里的正在钉的黑绦绳,低头看自己被打湿的靴子。

潭水无风起波,一道道浅浪无声地拍在水岸边,他们之前钉的部分符牌和绳已被潭水没过。

江澄皱眉,一边反手把腰后佩剑压出鞘,一边道:“不要停手——”

话音未落,河洞处水花大作,一条黑红色的布绸状触手弹出,蓄力十足地向瘫坐在岸上的渊客击出一物。

蓝曦臣脚步一划,挡了过去,手中朔月离鞘迎面挥出。击来之物被一剑劈开,沉重的掉落在地。

受伤的渊客看着地下之物,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半件带着破碎皮肤的水靠。

潭面上紧接着弹出一条又一条触肢,高高竖出水面两丈,在触肢的背后,一个约五尺的半圆之物浮出,色泽黑红且光滑。

江澄啐了一声;“还真是冥河水母。”

半圆的头部很应景的睁开无数个复眼。

蓝曦臣剑尖朝下,直接在脚下铺开气场。“改五芒结界封住河口。”

这时又有一物被水母击向蓝曦臣所站之处,此物明显比上一件大许多,急速拖出一道残影。蓝曦臣神色一凛,疾步让开,重物沉闷的砸在他刚才的位置,击起一地碎石,他的气场因这一让而未能续上。

坐在地上的渊客发出凄惨的叫声。

那件被砸过来的东西正是第三个渊金客,身体被水母卷成了一团扭曲的球。

在众人被叫声分神的间隙,又一条触肢扬起,蓝曦臣警觉它的目标是最靠近水边的金氏弟子。遂右足于砂地上用力一跺,气场与灵压同时释放,骤然张开的灵压使触肢动作一缓,另一名金氏弟子回过神,眼疾手快地将同伴扑到一旁,触肢堪堪擦过他们衣摆,在地面带出一道深沟,连带破坏了岸边刚埋下符牌。

在触肢抗住灵压再度扬起时,他们上方传来一声剑鸣,蓝曦臣抬头发现江澄已登上河洞上方的巨石,蓄意待发的进攻姿态让他的心脏一阵鼓动。

所谓剑修,追求的是人剑合一,人有煞气,剑带杀气,人致清者,剑亦空明。作为同道,他知道江澄下一步准备做什么,然而他也知道,那双盯上猎物的锐利眼睛在和他说——

“布阵!”

蓝曦臣喊出声来。

江澄的剑意暴涨,人与剑化作青紫剑芒以迅雷之势直击冥河水母头部,强大的冲力把这只庞大的水兽挤进水底。

蓝曦臣看着江澄入水,不等水母触肢完全沉入,他从十七手里抢过符牌和绳绦,跃上江澄之前站的巨石,单手就将符牌上的长钉压进岩石中——这里将是结界的第五个点。

脚下碧绿的潭水剧烈震荡着,水底那道青紫的剑光随之晃动,看着水岸边为结界布点埋线而忙碌的弟子们,蓝曦臣心中有些不安。

冥河水母身边有一种换作千针水母的剧毒伴生兽,它们个体小且软弱,依附于冥河水母柔软的腹底口腔,而冥河水母其他部位十分坚韧,一般刀剑无法造成伤害。虽然剑气可以切割它的皮肤,但若换做自己,全力一击也不能保证一招击破。江澄的剑以速度取胜,力量偏弱,他的目地只能是击晕水兽,为布阵赢得时间。

那么,这只古生水兽能昏迷多久?

思忖中,水底一点亮紫乍现,蓝曦臣眼睛一亮——紫电!

他站起喊道:“上来一个人,准备完成结界。”

小九刚站稳位置。三毒就破水而出飞向半空,蓝曦臣御剑追上,伸手将它操在手中,剑身上青紫的流光乍然一亮,发出嗡鸣,仿佛屈服于上位者的强大,三毒竟未甩开蓝曦臣的掌握。

接着,紫电以它惯有的细长之态出水飞快缠上三毒,蓝曦臣握剑的手臂一沉,江澄已借力翻身跃出,五只触肢跟着汹涌而出。

蓝曦臣足下朔月一旋,突然拔高,生生给江澄提速脱离了触肢的攻击范围。五名弟子不等他俩下令,立即给埋在点里的符牌注入灵力,触肢重重的击在看不见的屏障上,巨大的水花翻腾。

结界已经完成。

回到岸上的江澄接过蓝曦臣递来的剑,有些迟疑。他本意是以佩剑引蓝曦臣御剑到他上方,再以紫电卷上朔月脱离的,然而蓝曦臣竟然握住了三毒。结丹剑修的剑只有在主人允许的情况下为外人所持,没有自己的“允许”蓝曦臣就能做到这一点,是神识交汇的影响,或是自己对蓝曦臣……

如此想着,江澄的脸就黑了。

蓝曦臣只道是江澄特意让他持着佩剑,并未做他想,看着江澄面色不对,

就问道:“可有受伤?”

江澄瞅了他一眼,说道:“无事。”

顿了一顿,又飞快说道:“有劳。”

说着便转身找那几个金氏弟子。

等江澄嘱咐他们找人加固这个临时结界后,他来到伤了腿的那名渊客跟前,腿上的晦暗已经漫过膝部。渊客抬起发红的眼睛,看着全身湿漉漉却气势不减的江氏家主,听他说道:“要腿?还是要命?”

千针水母的毒性从被蛰开始计算,最长两个时辰毙命,但在毒性入体尚未侵袭内脏前,截断中毒的部位,仍可获救。

蓝曦臣走了过来,站在与江澄比肩的位置。说道:“活着纵使不易,活下来却比什么都重要。”

岸边一时间没了人声。右腿的感觉已经没有了,身旁是同伴血淋淋的身体,扭曲的尸体上被挤出眶外的一只眼珠恶意的看着他,冥河水母在结界里翻腾的水声被扩大化,仿佛鼓点一般催促着。

渊客的脸垮了下来。

“救救我……”

 

在地下河洞口出事的当天,矿区北部搜寻裂洞的金氏弟子找到了带着孩子的那对夫妻——孩子不是金凌。他们的说辞与东走沧县的夫妇一致,有人给了他们三锭金,被告知没有生命危险,只要求他们按时出城沿着路线行走。

如此一来,只剩北面那条线。按常态,金氏应该出动全力在泗水附近追查,鉴于东线及南线的情况,假设在北线找的孩子仍旧不是金凌。

金凌会在哪?

这个问题几乎同时在所有人脑海中涌出。

 

兰陵,金鳞台。

金光瑶的书房彻夜灯火通明。

书桌上摆了一张巨幅地图,地图上零散的铺着写满字迹的纸张,甚至有小纸片。金光瑶捏着其中一张仔细看着,秀气的眉皱着几乎打结。

“铸剑师这一行虽能赚钱,但显然不是能支付金锭的职业。”金光瑶把纸张甩了,靠回椅背。“他究竟是什么来历?”

一个声音懒懒地回答:“石家这支祖上十八代全死了个干净就剩他一家,若是有意造假,是最合适不过的。你根本无处可查。要我说,与其费力查来历,不如查他想要的。”

说着,蜷在红柱旁太师椅里的人伸了个懒腰,继续道:“那个石头你从哪弄来的?”

金光瑶看着那人打着哈欠,垂下眼。“那是祖父当年在当铺收购的,当铺的主人没有家室,几十年前就死了。据说,葬在城外一个还算体面的墓地里。”

椅子里的人伸展手脚站了起来,抓了抓被椅子弄歪的脑后一小揪头发,不怀好意的露出虎牙。

“你告诉我那老头葬在哪是几个意思?”

金光瑶微微一笑。

薛洋回以一个谓之灿烂的笑容:“问灵这种东西我不精通,找你二哥去。”

金光瑶摇摇头,说道:“我突然觉得,金凌可能根本就没有出城。”

薛洋斜过眼睛,笑了。

“有意思。”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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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比毛毛快!sa妞儿你快夸我!我等投喂呢~

这章依旧是想看阿澄和蓝大有交集!互动!但是秀不成恩爱!开始为后面埋线了^_^

PS,25你自己的看图填空短漫啥时候更呢>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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